我与诗/和谷
我与诗
(2020西安台《长安约读》演讲)
和 谷
感谢凌江和岳玲二位朗诵艺术家,对我这首诗的一个生动的感人魂魄的演绎。
今天,我感觉到这是一个美丽的夜晚,因为它是一个诗的夜晚,是一个文学的夜晚,是一个心灵的夜晚。本来应该是散文朗诵会,好像我这是一首诗。
我是在将近五十年前读着《诗经》开始诗歌创作。当时也就二十出头,从写诗进入文学写作。我始终认为,诗是文学中的文学,是一切艺术的母语。后来我慢慢的进入到散文,进入到报告文学的写作,甚至进入到影视剧的写作,后来进入到舞剧艺术的创作。但是我没忘记诗,我又回到了诗。因为这是一个繁盛而斑驳的时代,一个多元艺术形式交汇的这么一个混血的时代。所以单打一写诗,诗人早都饿死了,写散文太唠叨,太平淡。那么我进入大众传播艺术,我写《铁市长》。我写了那么多的散文,包括北京高考试卷的《司马祠》,包括课本选入的散文。可是我到了一般的大众之间,哦,他是写《铁市长》的那个作家。我写了那么多的诗和散文,大家怎么不知道呢?1991年7月前后,中央台和省市台同时在黄金时段播电视连续剧《铁市长》,李默然、陶玉玲主演,是我做编剧,改编自本人原著,曾获全国第四届优秀报告文学奖的《市长张铁民》。那时候我32岁,是初生牛犊不怕虎。
在做了影视以后,仍写散文和报告文学,为什么又写了这么一篇《一只白鹭在原野上游弋》?
2006年,中央歌剧舞剧院的导演夏广兴,我的小兄弟,九十年代在海南一块儿闯荡过,承包过省市台的春节晚会。在蓝色的海洋上升起了一面红色的帆,朝着南中国海蓝色的文明航行。他来找我,说让我写一部舞剧《蓝花花》,有变故后我说那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,要么搞《白鹿原》。他一听,《白鹿原》怎么搞舞剧呀?我马上给陈忠实打电话,我说老陈你过来一下,咱们吃个饭,搞一部舞剧《白鹿原》。陈说,《白鹿原》还能搞舞剧,扎胳膊扎腿的?我说能搞,就是写小娥黑娃,我们也看过舞剧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,也看过《白毛女》《红色娘子军》,我们选出一个核儿来,也就可以表现《白鹿原》所反映的百年历史文化的历程。到后来搞成了,在北京保利剧院、北京大学、西安人民剧院连演数场,一票难求。
有人说,和谷你怎么还会写舞剧呀,我看这个字幕上一个字儿都没有,你怎么写舞剧呢?我说我在写一个用文字来表述的剧本,让导演和演员知道在那儿扎胳膊扎腿是弄啥呢!包括他们的心理情景。
我以前和老陈不熟,就是自从排舞剧《白鹿原》,和他一块儿往返西安与北京有四五趟,非常的交心。他为我的文集六卷和后来出版的14卷作序,有六七千字。他写了一个礼拜,一大早到了省作协,赶下午4点抄完,拿出去复印后,把我才叫去。说你要复印稿,还是要手写稿。我说你要能舍得,你就把手写稿交给我。这是陈忠实留给我的宝贵遗产。
在陈忠实去世一周年的时候,西安晚报让我写一篇纪念文章,我说文章我以前写了上万字,我写一首诗吧!我对诗已经非常的生疏了,但是我现在想写。我用美国惠特曼的诗风来写这一首诗,而且它是有情景的,稍微把它切割一下,它就是六幕舞剧。我们不用语言,我们是用形体的语言,跨越国际的语言界限的这么一种最高的艺术形式,像音乐一样去写出我的感受。
这也就是上面所朗诵的这一首诗,它的序幕叫生,它的尾声叫死,人生不过两个字,生嘛,死嘛,你还有什么?向死而生嘛!中间的四幕,春、夏、秋、冬。司马迁讲过,也就是春夏秋冬乃之大道,我的感受就是这样。
刚才凌江朗诵的时候,中间用了一些方言,包括有两句唱腔,切磋一下。陈忠实是喜欢唱秦腔的,我在这里复述唱一下:辕门外一一拴战马一一把心疼烂……
谢谢。
一只白鹿在原野上游弋(节选)
文/和 谷冬
新世纪钟声敲响了,乍暖还寒。雪落灞河,朔风扑面。他欲渡冰河,浪了个趔趄,冰块爆裂,险乎落入冰窟窿。遂点燃了荒郊野火,放声一吼《别窑》:窑门外拴战马将心疼烂……足球场上的搏杀。他静静观看,不禁手舞足蹈,大喊大叫:“国力,加油!”众球迷应之:“加油,国力!”山呼海啸。当他高擎奥运火炬奔跑在长安大道,做慢动作状,时跑时走,一代文学英雄若古代豪杰,执剑四顾天下,父辈一样雄性凛然。传递火炬的队伍在挺进,古城墙如龙蛇缓缓蠕动,碑石盾牌般漂浮游移,周秦汉唐的英雄美人们孔子、秦始皇、刘邦、项羽、李世民、武则天、李白、杜甫、王维、李隆基、杨贵妃被惊醒了,猎猎西风从天边丝绸之路赶来了驼队,古今中外人流如潮,一簇人类现代文明的圣火融入浩瀚星空。城墙下的古旧街巷,羊肉泡馍馆的蓝色幌子微微飘拂《白鹿原》的作者独自一人,在慢悠悠地品咂。一个并非华丽的转身,徜徉于广厦林立,车水马龙的时尚人群中。白鹿原,樱桃熟了。那一颗颗姹紫嫣红的心一样形状的樱桃。他与文学青年、游客漫步在原上尝鲜。和孩子们栽下一棵小小的樱桃树,一行人渐渐隐入果园深处。蓦然回首,一声鸡鸣。炊烟在招手。隐约有人呐喊:忠实!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哩……
死
云横秦岭家何在?白鹿原,晨雾朦胧。一场夜雨熏风,满原麦子由绿变得金黄灿灿。他步履匆匆,追逐、抚摸着一只小白鹿,眺望那尤物消失在白云深处。他人困马乏,累了,不由放缓脚步,安然地屈膝侧身,躺成一个人字、大字,躺在了一片咯吧作响的金黄的麦子地里。他是一棵健壮的普通的麦子,植根泥土,屹立于天地间摇撼着夏日一阵阵烘烤的热风。二○一六年四月二十九日凌晨,七十四岁的他走了。原上曾经有白鹿,人间自此无忠实。他为世人留下一部史诗,最终拥抱大地,回归民众,把道德理想的生命乳汁,奉献给乡城消长的花花世界。他的体魄瘦硬通神,他吃的是草。灞上自古辞别地,柳絮如蝶,纷纷撞湿了送行与远行人的眼,打工的乡亲、读者、文友、市民,男女老少静静默哀,张望。谁一声:“老陈,你在哪儿呀?”黑娃携小娥在狂奔。香草扶白嘉轩,鹿子霖、鹿三、朱先生、白灵、白孝文、鹿兆鹏一瞬间复活了,齐声叫魂: “忠实,你回来!回来!回来!”一只警觉的白鹿,引来一群楚楚动人的白鹿,漫山遍野如同波浪起伏的白鹿,仙女般自由自在又忧伤地游弋在金黄的原野上,如诗,如画,如歌,如幻,如梦,舞之蹈之。历史的帷幕闭合、开启,走马灯一样的世事,那位满脸沟壑的天地良心的作家在哪里?时光说他去了远方。秦岭说他在云深处。突然,陈忠实登台亮相,爽朗地说: “我回来啦!”来源:黄堡书院 长安约读 百度图片
【编辑】孙 阳
【主编】秦陇华
你右下角点一个